昨天說過要偷運自己小說,那是說真的。當然不可能全本運出來,但有些片段,可以走私一點點。為的只是有些想法,有人物給我說了,我就不再以自己的身分再說一次。當然人物說的就是人物說的,也不能當作是我自己的看法和感受。其實很多時候,他們比我說得好。讓他們說了,我自己就不必多講。下面的是阿芝as貝貝寫給董as黑的「學習年代」報告的其中一段。我得到她的同意,把它偷運出來,分幾日連載。
Waltzing Matilda 1/3
我一直也不明白,為甚麼中會對Tom Waits著迷。論樣子,Waits可真是夠醜了。年輕時的Waits像隻小怪物,年老時的Waits則像隻老怪物。而他的嗓子,也是怪物的嗓子。沙啞刺耳如重型車輛壓碎柏油路的聲音。那是跟中完全天南地北的事情。Waits是那麼的陽剛氣的男歌手,是那種既粗獷又(貌似)潦倒的傢伙。那肯定不是中身為男性的楷模,也不像是中身為女性所愛慕的對象。那種上世紀七、八十年代美國社會低下層的世俗生活感,也不是中能夠理解和認同的。剩下來的,也許就只有純音樂風格和造詣上的欣賞了。我第一次在Paixões Diagonais聽中演出,她便唱了一首Waits剛出道的少作。那時候我還未知道Tom Waits是誰,也不知道原作的唱腔是怎樣的。後來我向中借了Waits的CD來聽,老實說不太喜歡。我在當中找不到感應。直至,我再次聽中在Paixões Diagonais唱Tom Waits的歌。
那一晚以Waits為主題的演出,是中特別為老鬼的生日而作的。老鬼就是從Waits那個時代走下來的人吧。演唱Waits對他別具意義。老闆娘美智子早就把當晚的主題作為特別獻禮一樣宣傳,結果引來了比平常多一倍的客人。沒有位子的人都拿著啤酒瓶站在餐館門外,當中不少是從附近的酒吧吸引過來的外國人。老鬼照樣低調地坐在那個角落的位置,我就陪伴在旁。老闆娘的女兒Matilda也一直抱著棕毛犬在櫃台旁邊的小椅子上聽著。中這晚穿了件橙黃色的恤衫,捲起衫袖,斜紋領帶鬆鬆地掛在打開的領口,頭上戴著咖啡色軟帽,下身穿了條破舊的牛仔褲,腳踏黑色高跟鞋。那有點像Tom Waits在The Heart of Saturday Night唱片封套上的造型,只差唇間的那根香煙和下巴的鬍子。奇異的是,這樣子打扮的中簡直是美不勝收。伴奏除了有樂隊的結他手和鼓手,還有拉小提琴的康。中自己則負責彈鍵盤和木結他。
演唱的第一首歌就是 “The Heart of Saturday Night”。擠滿一室的觀眾彷彿都陷入了無邊的孤寂。星期六晚上,酒館,歌聲,人群,疲累,空虛,孤單的身影,寂寥的心。無人明白,無人知曉,但又完全被明白,被知曉了。一首唱罷,觀眾也不懂得反應過來,沉靜了半天才發出雷動的掌聲。Tom Waits的唱腔中當然模仿不來,也不必模仿。中以她自身的比女聲剛強卻比男聲陰柔的獨特腔音,既保留了原曲滄桑沉厚的風味,但又創造了同時撼動男性和女性聽眾心靡的頻率。那本來是一種非常難以捉摸的腔音,非男亦非女,初聽教人疑惑,甚至不安,就像調頻不準而造成的含混和扭曲。可是,一旦對準了頻道,每一顫動和送氣也進入聽者的身體深處,成為自己的心弦的回響。就這樣中唱了Waits不同時期的作品,從 “Grapefruit Moon” 到 “Widow’s Grove” 和 “Bottom of the World”。當然還有我第一次聽中唱歌的那首 “I Hope That I Don’t Fall In Love With You”。當中唱到 “The Part You Throw Away” 的時候,老鬼在我旁邊發出一聲低沉的喉音。我偷偷望了他一眼,表面看來他還是一貫的不動如山,但眼神卻難掩閃爍。我知道老鬼是打從心底裡欣賞中和喜歡中的,但為了我不明白的原因,他拒絕以唱片公司老闆的身分協助中成為歌星。 (待續)